第十一章 计时
生锈的铁丝网上缠绕着枯黄的藤蔓，干瘪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。残破的游乐场里，憨态可掬的小矮人，因为油彩剥落而显得面目狰狞。蛛网斑驳的草丛间，一条被杂草掩盖的石板路蜿蜒前进。路口霉败的指示牌掉在地上，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血淋淋的两个字：鬼屋。石板路的尽头，是一幢略显老旧的房子，墙上明显的位置用红色油漆画了一个大大的"拆"字。
韩弈看了一眼腕表。还好，刚才的司机大哥一路狂飙，到达这里只用了十几分钟。这一片破败的游乐园，本就是准备拆除的建筑。但因为价钱谈不拢，才一直搁置荒废。韩弈跳过早已横溢斜出的枝条，从灌木背后的一条小路，走进这一片诡异荒败的废院。
荒草、落叶、败枝、残柳，入目皆是荒废萧条。韩弈的眼神落在那个发霉的指示牌上。指示牌缺失了一角，木质早已朽烂，但上面的红色油漆却依然鲜艳夺目，全然不似荒败多年。韩弈看了看指示牌，又看了看不远处那幢被青苔占领的房子，毫不迟疑地走过去。
鬼屋，果然是鬼屋。
或许以前的鬼屋，是用来骗人的。但现在看来，若说这里不是鬼屋，才没人相信。染成血色的白色账幔已经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，用来招揽顾客的鬼怪假人也早已变成了堆在一起的残肢断瓦。青苔覆盖在背阴潮湿的鬼屋门口，给人一种生化危机的错觉。
一阵手机铃声传来。韩弈拿出电话，看到上面的凌墨二字，脸色微变。
“恭喜你，很准时。”机械音一如既往的让人头皮发麻。
韩弈昂起头，用眼角四下打量：“你在哪？”
“桀桀桀，”电话里传出一阵怪笑，仿佛童话故事里准备吃人的巫婆，“你还不需要知道这些。”
韩弈眉头皱起：“说！”
“十分钟之内，找到我。她就可以活着。”
手机再次传来提示音。又是一张从凌墨的账号发来的图片。图片背景暗淡，正中是一个金属十字架。凌墨被铁链锁在十字架上，脖子上松松地挂着一个绳圈。十字架连接着一处平台，平台侧面标着鲜红的刻度。目前读数是六十四。
机械声依然好像巫婆般阴诡：“你的时间还有九分五十秒，祝你好运。”
韩弈握着手机，咬牙迈入鬼屋。
漆黑冗长的走廊里，只有逃生标志的绿色幽光。让人忍不住想起昨夜投射着淡淡星光的教堂走廊。脚步声踢踏，在走廊中回荡。韩弈似乎踢到了什么，咕噜噜地滚出很远，在一个发出绿色光芒的逃生标志旁边停下，露出一张破败的人脸。
韩弈略微一愣，依然反应过来那是模特的人头。想来这是鬼屋中原本就设计好的机关，可是时间太久，已经坏了。脚步只是稍停了一下，就继续向前迈进。似乎刚刚的小插曲并没有动摇韩弈的心智。
面前的道路分成三条，地上都泛着莹莹绿光。韩弈蹲下身，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仔细观察。
屋顶上，挂满破破烂烂的布。墙上的电视屏幕，突然亮起一道白光。很快，屏幕上出现凌墨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影像。
凌墨脖颈上的绳套已经略微紧了些，脚下台子也下降了些许，刻度停在五十。凌墨虽然在昏迷之中，但面色已经因为呼吸困难而通红。
黑暗中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。
那个机械音又发出了桀桀桀桀的笑声，似乎很享受整个过程：“你的时间不多，要抓紧啊。”
韩弈没有受到对方的影响，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台子上凌墨和十字架的影子，选择了一条最有可能正确的路，迈步前行。
“你不怕选错了吗？”那个声音带着幸灾乐祸。
“少陪。”韩弈很有礼貌地走过去，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。
“真无趣，我还以为，你会是个有趣的人。”那个机械音兀自说着，“不过也好，屠杀就太无趣了。狩猎才有看头，你说是吗？”
韩弈琢磨着对方话中的意思，脚步毫不停留。
前面的房间里，回响着鬼气森森的音乐声。破布后面是鬼屋机关走廊，绿色幽光映在破布上。阴风拂过，破布轻轻摆动，黑暗中魅影幢幢。
一只断手突然掉下来，正好打在韩弈脸上。
韩弈后退一步，表情紧绷。断手在半空中飘来荡去。
走廊两侧突然亮起一排绿色的幽光。光源来自靠墙摆放的两排展示柜。幽光自下而上，照亮了柜子里摆着的几十颗人头。人头表情各异，但无一例外都闭着眼睛。
韩弈面无表情地环视一眼，继续往前走。
空中突然传来一阵乖戾的笑声。柜子里的人头，次第睁开双眼。有几个人头咧开嘴，发出桀桀桀的笑声。绿光越来越亮，晃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。韩弈伸手遮住眼睛，凭感觉继续往前走。
突然，脚下一空，韩弈整个人向下摔落。诡异的笑声越来越远，笑声里夹杂着那个人无情的嘲讽：“你以为自己真的是在玩鬼屋吗？真是个单纯的傻子。”
韩弈来不及后悔，已经直挺挺地摔了下去。整个空间里只剩下桀桀桀的古怪笑声。
不过，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。韩弈从一条斜向的通道中飞出，摔在一张柔软的床上。看来，对方的游戏还没有玩够，韩弈摸了摸身下的床，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。对方不想要他的命，对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？
四周绿色的幽光亮起。韩弈渐渐看清楚房间里的景象。他身边，并排放着五张床。床前是一张一面墙的LED屏幕。屏幕渐渐亮起，上面出现了一颗诡异的人头。人头双眼圆睁，下颚一开一合，嘴里还不断发出桀桀桀的笑声。
韩弈离开床，仔细观察周围。
另外四张床上都有人形物体躺在床上，物体上盖着白色的被单。被单没有任何浮动，韩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，床上躺着的不是活人。
LED屏上画面一转，出现凌墨的图像。凌墨颈项上的绳圈已经勒住了她的脖子，脚下的台子上，刻度已经变成了四十六。凌墨已经醒来，只是强忍着没有发出求救，也不肯挣扎。
韩弈看着屏幕出神。他不知道凌墨是否看得到他，但是他知道，凌墨一定知道，他已经来救她了。
突然，靠墙一张床上的人形物体，猛地坐起来，发出一声桀桀桀地怪笑。紧接着，剩下的几张床上，那些物体也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。
韩弈惊得挪动一步，眉头变成了川字。
屏幕上的凌墨发出一声闷哼，身体轻微的颤抖。
韩弈的嘴唇微微颤动：你到底想怎么样！！放了凌墨！
机械音开心地怪笑起来，和房间里的这些人偶一起，发出怪笑的交响乐：“你还有两分半钟。只要找到我，她不就有救了？”
“你根本没想过放走她。我越往前走，勒着凌墨脖子的绳子就会越紧，对不对？”
笑声突然全部停止，诡异的房间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。
“好聪明的年轻人，可惜聪明得有些晚了。”机械声变得有些沉稳，“你知道的，我可以随时杀死她。”
“你到底想怎么样？说！”看着凌墨痛苦的表情，韩弈难免有些焦躁。
“不不不，你还不够着急。也许，这个女人的死活，没有任何意义。”声音刚落，凌墨脚下的台子又向下陷落了一厘米，凌墨的表情更加痛苦了一分。
“不要！”韩弈几乎是用喊的，这是平时的他绝对不会做的事，“不要伤害她！不要。”
“挖出你旁边那张床上尸体的眼睛！”
韩弈惊讶：“什么！”
“你的时间不多。”声音略有不满。
韩弈的喉结动弹了两下，用力揭开白布。
床上躺着一具仿真尸体，尸体睁着眼睛，眼神空洞。如果不是栩栩如生的肤色和过于顺滑的头发，韩弈真的会怀疑，这就是一具尸体。韩弈盯着仿真尸体，呼吸有些颤抖：“你总要给我一些工具吧。”
“用手，”机械音带着些压抑的兴奋，“手指比眼珠子好用多了！”
韩弈在心中反复劝说自己，有再次尝试了几次深呼吸。他的时间的确不多，要救出凌墨，他必须有所牺牲。他从来不认为这种情感是明轩他们误会的爱情，他只是知道，对于他来说，凌墨不可替代，不可或缺。
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，探向仿真尸体的眼珠。
“快点，”机械声不耐烦的催促，“你只剩下两分钟了！”
韩弈的手指在仿真尸体的眼珠上徘徊了良久，始终难以挖下去。虽然他知道这是假人，虽然他知道这是为了救凌墨，虽然他知道这是被人操控的变态行为，虽然他知道一切的一切。但是没有用，他实在想象不出眼珠从尸体上被挖下来是什么样子，鲜血迸溅还是脑浆横流。那些文字停留在纸面上，还能冷静对待，一旦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，要他怎么接受，怎么接受！
尸体突然坐起来，韩弈的手指触碰到了尸体的眼眶！韩弈发出一声惊呼，向后倒退两步。
屏幕上的凌墨发出一声闷哼，同时传来一声清脆的电火花响。机械音再次发出桀桀桀的笑声：“好可惜，你又被吓到了。可怜的私人助理，只能替你承受电击的伤痛。”
韩弈惨白着脸，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：“放开凌墨，否则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。”
“聪明人，我知道瞒不过你。”屏幕切换，又是那颗诡异的人头，人头下巴开合，似乎在说话一样，“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瞒着你。”
韩弈咬牙切齿：“你到底想怎样！”
屏幕又变成一张帅气男孩的照片，是明轩。
“杀了他。”机械声变得阴森而充满恨意，“你，杀了他！”
韩弈的瞳孔缩紧，身体情不自禁地僵硬起来，就连摇头都困难：“不，这不可能。不可能！”
屏幕再次变成凌墨，台子上的刻度已经变成四十二。凌墨的脸憋得通红。
屏幕又变成明轩的照片。接着，屋顶的整个LED屏幕逐一亮起，两个画面交替出现，逐渐形成闭环，最后布满整个屋顶。
“杀了他，一切就结束了。”
韩弈抓狂：“不，你这个疯子！疯子！”
机械声突然变得冷静下来，失去了刚刚的狂热：“你可以自己选择，凌墨，还是明轩。私人助理，还是最好的朋友。你，慢慢选。”
屏幕突然暗下来，两幅画面全都消失了。整个天棚陷入一片漆黑。随即，空中飘起倒计时的滴滴声，屏幕上出现了巨大的倒计时，数字从六十开始倒数。
“你的时间还有，最后一分钟！”
